时幼菱茫然的站在街上,不知该去往何处。
这时,身后传来尉迟文的声音。
“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
“阿文。”
时幼菱轻唤一声,一抹凉意飘在脸上,她低声问:“是不是下雪了?”
“嗯。”
尉迟文应了一声,走到她面前,看着她没有焦距的双眸,心底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时幼菱伸出手,一抹冰凉落于手心,不过瞬间又消失不见。
她勾唇一笑。
“一定很美吧?真可惜……”
尉迟文不想听她说这些话,急忙打断她:“不可惜,以后会看见的,我每年都陪你看!”
时幼菱没说话,他便问:“你跟时香菱说了什么?”
“只是让她好好对九爷。”
又是顾九溟,尉迟文心里不高兴,说话也闷闷的:“他又不在乎你,你又何必……”
他话还未说完,时幼菱摇了摇头。
“九爷从小性子高傲,最是受不得欺骗,若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在骗他,肯定会很难过。”
他一难过,自己就忍不住心疼。
既然时香菱已经欺骗了顾九溟,就让她一直欺骗到底吧。
尉迟文没再说什么,护着她到了义善堂。
叶卿羽替她把脉后,眉头深锁:“幼菱,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
“除了看不见,没有别的感觉。”
时幼菱的声音平静,像是真的没有其他的感觉一样。
但她其实很痛。
五脏六腑在痛,筋脉在痛,骨头在痛……
她知道,自己已是强弩之末,撑不了多久了,没有必要再让阿文他们担心了。
叶卿羽没有再问,而是让她好好的休息。
门外,尉迟文惶恐伤心不已:“叶卿羽,她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,就这两三天了。”
……
之后两天,时幼菱的症状愈发严重。
她整日整夜的咳嗽,更是时不时的咳血,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。
她不怕痛,却怕黑。
以前,她在外流浪的时候,最怕的就是黑夜。
夜里没有被子,只有寒冷,她和别的乞丐睡在破庙里,时刻担心着山里的狼会扑过来吃了他们。
突然,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。
时幼菱能听出来,那是顾九溟的脚步声。
他怎么会来看她?难道是上天听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奢望。
奢望能在她爱的人面前离开人世……
顾九溟走进厢房,便见时幼菱靠在床上,屋内却没什么药味。
“九爷。”
她嗓音轻柔,让顾九溟突然回忆起初见时,小女孩软软蠕蠕的样子。
但他很快收回思绪,冷声道:“香菱的腿已经治好了。”
“挺好的。”
时幼菱低喃一声,本就无神的双眸更加死寂。
她望向窗外。
唯有如此,才能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眼睛。
顾九溟微微蹙起眉心:“你那个情哥哥呢?怎的不陪你看病?”
时幼菱一怔,随即自嘲一笑:“可能如你所说,世间无人会爱我吧?”
她不想让最后的亲人目睹她死亡的惨状,等她死了,哥哥迟早也会知道的。
顾九溟沉默一瞬,随后将一封请柬扔至她手里。
“我要娶香菱了。”
时幼菱心口一阵抽痛,随后便蔓延至全身。
良久,她才恍惚的道出这两个字:“恭喜。”
顾九溟紧紧蹙起眉心,觉得今日的她格外的不对劲。
他忍不住问:“你身子怎么回事?”
“寻常的风寒罢了,不用担心。”
“谁担心你?”
顾九溟只觉得自己方才像是着了魔,他冷哼一声,甩袖离开。
此时,在外坐诊的叶卿羽只觉得心口一跳,一阵不安涌上心头。
他立刻跑进房间,看到的就是不停咳血的时幼菱。
“幼菱!”
他惊呼一声,连忙取出一颗药喂进她的嘴里。
但此时的时幼菱已经咽不下任何东西。
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请柬,嘴唇一开一合,鲜血止不住的溢出。
“我祝他们白……白头……”
偕老两个字还未说出口,她的双眸便彻底归于沉寂,唯有那只攥着请柬的手还在用力。
“幼菱——!”
三日后。
顾九溟身穿喜服,骑在马上。
他的身后,是八抬大轿,里面坐着的是从时家出嫁的时香菱。
接亲队伍吹着喜乐,一路都热热闹闹的。
但顾九溟有些恍惚。
他想起五年前和时幼菱成婚的时候,只是命人用一顶小轿子将她从时家接到城主府,自己并未去迎接。
他不知自己怎的会想起她,但他告诉自己,不该再想。
队伍行到十字长街,突然,一阵凄凉的唢呐声压过喜乐。
顾九溟回神望去,是一只送葬的队伍。
一红一白狭路相逢。
这边是红衣送嫁,那边是白衣送葬。
渐渐的,顾九溟身后的喜乐停了下来,而送葬的队伍还在吹着。
无人说话,红衣和白衣在凄厉的唢呐声中擦肩而过。
写着囍字的红牌和写着丧字的白幡相遇的那一刻,顾九溟看清了送葬队为首之人。
竟是尉迟文和叶卿羽。
尉迟文捧着灵位,空洞的视线也定在了他身上。
顾九溟的心里突然升起巨大的惶恐。
他翻身下马,看清了那灵位上的几个大字。
——时幼菱之灵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