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庙里的神像高高在上，俯瞰这世间悲欢。

苏宸神色焦急：“剔骨之刑有多疼你知道吗？你怎么——”

“我知道，但阿爹说过，身为苏家之女，承诺之事出了口就一定要做。”

一股裹着水气的寒风从破窗吹进，苏晚意朝漆黑的夜望去，幽幽而感：“快下雪了啊……”

苏宸瞬间红了眼

她活不过下一个下雪天，这并不是谎话。

苏晚意靠着墙沿：“师兄，我想求你几件事。”

“你说。”苏宸想，别说几件，百件，千件，他何曾拒绝过她。

“我要你好好活着，然后回族告诉我阿娘，就说我和阿爹游历去了，归期未定。”

苏宸忍泪点头。

苏晚意虚弱笑笑，“还有一件事，剔骨之刑后，麻烦你把我和爹爹葬在一起，我下辈子还要做爹爹的女儿，好好报答他。”

苏宸点头，唇畔轻颤：“好。”

“如此我就放心了，师兄，谢谢你。”

窗外飘进了一片雪花，苏晚意伸手接住，雪花很快在她的掌心化作了水，又被火烤干，消失不见。

苏晚意起身，“师兄，下雪了，我想一个人去看看雪景。”

苏宸颤声喊着：“阿意……”

苏晚意转过身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，深呼吸好几次，她才压住哽咽道：“师兄，再见。”

话毕，她一步一步走进了茫茫雪夜中，那背影孤寂又决绝。

苏宸没有动，眼睁睁看着她被黑暗吞噬。

他在破庙独坐到天亮，当楚南晔闯进来的时候，苏宸依旧愣愣望着木头离开的方向出神。

楚南晔面色苍白，发髻散乱，一看就是慌乱赶过来的，他急喘着问：“阿意呢？”

苏宸看他这样子，就知道他全部记起来了。

他站起来，红着眼一拳揍了过去，“你还有脸来见她？”

“放肆！王中蛊高烧，昨晚命悬一线，醒来还未喝一口水就匆忙来到了这里，你怎能如此无礼！”

楚南晔却呵斥下属，“退下！”

随后，楚南晔又哀求望着苏宸，“你继续打，我绝不会还手，我也可以还你一条手臂，只求告诉我她在哪里。”

苏宸握紧的拳头垂了下去，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。

既然楚南晔已经全数记起，那活着就是最大的惩罚。

他将日夜在痛苦的回忆，害死自己最心爱的人的滋味。

苏宸心如刀绞，带着一点恶意对楚南晔道：“此刻她正为你承受那拨肉取骨的剔骨之刑，满意吗？”

楚南晔脸色一变，却立刻道：“不可能，她身为苏氏圣女，你们怎么舍得她死？”

苏宸露出一个似哭一样的嘲笑，“圣女是不会，可你忘了吗？她九年前为你背叛宗族时，就已经不是圣女。”

“一个为外人背叛宗族的前圣女，你猜刑罚堂长老们会多恨她？她明知道回去要活生生被剜成白骨，你猜她有多绝望才从会给自己选择这么个死法？”

“别说了！”楚南晔颤抖吼完，捂住流血的心口一字一句道，“你说的话，我一个字都不信！”

苏宸没再理他，望着天色，迎着风雪朝外走去。

“你去哪儿？”

苏宸攥紧手中佩剑，头也未回，“我去接阿意。”

楚南晔立刻跟了上去。

他们一路来到了毒物林。

今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，白茫茫的一片，隔着十步就看不清人。

原本一片死寂的毒物林，忽然间——传来一道凤凰的泣血哀鸣。

紧接着，一道有一道的哀鸣附和，或长或短，皆声嘶力竭喊着它们的悲伤。

楚南晔捂住心口，那里好像越来越空，他压住慌乱问苏宸：“今日是你们苏族的什么日子，为什么百鸟会在冬日里鸣叫？”

苏宸眼神空寂地站在那里，整个人都如失了魂一般。

楚南晔颤抖着大喊：“回答我——！”

许是被他声音惊动，毒雾林内传来威严又苍老的质问：“来者何人，所谓何事？”

就见断臂的苏宸单手冲毒物林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，然后在楚南晔惶恐的神色里。

颤声说：“苏氏弟子苏宸，请来为前圣女苏晚意……收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