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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唾手可得

傍晚。

沈洛伏案在桌前研墨,给远在冀州的父母写信。

嫁入京城数载,她回沈家的机会寥寥可数。

最后留于红尘的九日时光,她能给到父母的道别也只有书信了。

“爹娘,女儿不孝,不能相伴左右,亦不能床前尽孝。”

“一朝冠上封氏王姓,半生不得褪下凤冠。”

沈洛顿了顿,脑海中回顾着自己短暂的一生,眼眶微微有些泛红。

在冀州,她是父疼母爱的娇娇女洛儿。

在熠王府,却无人在意她姓谁名谁。

她一生受到过的宠爱,都是封熠修对另一个人的愧疚和爱。

回首这些年被当做替身的荒唐岁月,她竟不知该怨谁。

沈洛深吸一口气,继续在宣纸上落笔。

“太平年岁,花落人亡两不知,唯愿二老永安康。”

“不孝女沈洛,绝笔。”

待墨干后,沈洛将宣纸折叠整齐,放进了信封之内。

而后,她开始执笔书写和离信。

“日月星辰为妾证,从此与君永相诀。”

“山水不逢,复见路人。”

刚落完笔,外头传来敲门声。

沈洛正要问询是何人,身穿月白银衫的夏芸款款走了进来。

“姐姐。”她落落大方打招呼,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。

沈洛蹙眉:“你怎么出了西厢?”

夏芸笑得颇有几分炫耀之意:“熠哥哥许我出来的。”

刺耳的称谓,让沈洛心头微微一刺。

她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女人,倏地发现夏芸的妆容发型,都像极了她平日的模样。

一时间,沈洛有些恍惚。

到底是像极了她,还是像极了封熠修心底的昭儿。

“我的琉心苑,不欢迎你。”她敛了心思,下了逐客令。

夏芸眉头一挑,视线扫过她手中的和离信,划过一抹惊诧。

再想起前些天听到沈洛曾将王爷拒之门外的蜚语,她神情晦暗了几分。

“熠王妃,你可知这些年你唾手可得的,是这熠王府其他女人求之不得的。”

沈洛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,漠声道:“你若有本事,自可往上爬。”

夏芸一怔,随即冷笑:“府中有你,我怎么爬?”

她顿了顿,又继而道:“我从不知王爷心中的昭儿是谁,但这些年我只要学你落泪,学你蹙眉,便能换得王爷的垂怜。”

闻言,沈洛神色未变,心中却一阵凄凉。

夏芸看着她,眼底的情绪透着复杂。

“你若离了王府,我又该去模仿谁?后院的女人,又有谁有幸会成为下一个熠王妃?”

沈洛未语,这些她已然不在乎。

这些年,她就像个台下看客,看着戏台上的一出出折子戏。

兰因絮果,曲终人散。

“沈洛,你是整个王府唯一不需学人模样便能占据熠王身心的女人……有时候我甚至在想,王爷心底的昭儿,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是你。”

夏芸何时离开的琉心苑,沈洛不知晓。

但那个女人最后留下的感叹,却在她心头重重一击。

从一开始便是她,怎么可能?

封熠修为她梳发描眉携手相依,为她跑遍大街小巷买桂花糕,桩桩件件都可歌可泣。

可他若将她视为心上人,又怎会记不住她的名字?

所有深情,满盘皆散。

一道夜风拂过,带来阵阵凉意。

沈洛起身正要关门,一道身影却蓦地走了进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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