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着血色的记忆碎片，涌进郁云意的脑海——

她想起来了。

五年前那个大雪夜，震天的哀嚎声萦绕在郁府上空。

她那浑身是血的娘亲将她推出宅门：“云意乖……往前跑，别回头……”

字字句句，犹在耳畔。

母亲那张布满泪痕的脸，赫然浮现眼前。

郁云意喉中气血翻涌，张口欲言，却生生呕出一口鲜血。

她眼前发黑，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。

夜色昏沉，寝殿内灯火通明。

郁云意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，就瞧见了神情淡然的徐元慎。

见她醒转，坐在榻边的徐元慎微微挑眉：“郁妃，你醒了。”

郁云意眼角泪痕未干，心底传来细密的刺痛。

她抱着被子蜷缩在了床角，怔怔望着徐元慎。

而徐元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，俯视着她：“朕知你心中痛苦，所以特来告诉你九千岁明日酉时，会在照月园设宴，届时朕会派人送你过去。”

语罢，他忽然弯腰逼近郁云意。

郁云意下意识闪躲，掌心却骤然一沉。

徐元慎将一个小纸包，塞进了她手中。

他幽深的眸光，像极了一头伺机而动的狼：“据朕所知，郁家还剩几个人，被九千岁关押在地牢中，你要是想见到他们，就得做点什么。”

话音落下，徐元慎便直起了身子。
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郁云意一眼，旋即转身离去。

偌大的永宁宫中，只余下郁云意一人。

她望着手里的纸包，脑中思绪翻涌。

她如何也没想到，那个救她于水火中的人，也是推她下地狱的罪魁祸首。

一行清泪，顺着郁云意的眼角缓缓落下。

这场怪异的雨雪，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歇。

翌日。

如徐元慎所说，一顶软轿停在了长宁宫外。

郁云意坐在铜镜前，望着镜中憔悴的面容，描完了最后一笔眉。

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螺子黛，门外宫人催促：“郁妃娘娘，酒宴就要开始了。”

闻声，郁云意手指紧握。

她视线轻移，定定望了梳妆台上的小纸包好一会儿，还是拿起，塞进了袖中。

半炷香后，软轿停在了照月园前。

郁云意由宫女搀扶着下轿，望着无比荒凉的照月园，兀自一人了登上石阶。

面前大门缓缓打开，她抬眸，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谢如濯坐在园中，台上正唱着一出《锁灵囊》。

男人听得如痴如醉，手指在木桌上轻敲，低声唱和。

“他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。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。”

郁云意轻唤：“九千岁。”

台上乐声，亦被她打断。

谢如濯回过头来，轻笑望着她：“你来了。”

话中惬意，好似这皇权与天下，具不过是他手中玩物。

郁云意深吸一口寒气，缓步上前。

她放下手中酒壶，在他身侧落座：“九千岁今日怎在听这折戏？”

她记得，这唱的是一位女子，在颠沛流离后的感悟。

大意不过劝人收敛恨意，不要留恋过去的事物，才能从苦海中脱离出来。

而谢如濯，从不听这样的戏。

郁云意敛了敛神，抬手替谢如濯倒酒。

却听得男人忽然哼笑了声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：“我是点给你听，怕你听得别人三言两语，拾起过去仇恨，前来毒杀我。”

郁云意替他倒酒的手陡然一颤，藏在袖中的小纸包滑落，掉在了桌上。

她瞳孔紧缩，颤颤巍巍抬起头来，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。

谢如濯望着她，声音极轻：“郁云意，早知有今日，我五年前就该杀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