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雨大作,吹得大殿珠帘叮当作响。
殿堂中央,时卿跪坐在地,感受着舌尖的甘甜,明白了一切。
太后靠在椅背上,神色疲倦地合上了眼:“望你不悔,赐懿旨。”
三字落定,时卿心痛到无以复加。
她颤手接过宫人送来的懿旨,将头重重地叩在了冰冷砖地上:“卿卿,谢过太后。”
话落的瞬间,一滴清泪随之滚落。
太后无言,挥手令宫人将她送出慈宁宫。
宫外,狂风暴雨未歇。
时卿跨出宫门刹那,喉中腥甜再无法忍耐。
她竭力强撑,将懿旨交到了小桃手中:“定要……送到段府去。”
未等小桃答话,时卿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,在了雨地中。
风雨两日未停,将军府上下皆躁动不安。
奴婢们来往于药房,行色匆匆,身形凝重。
闺房内,弥漫着药味。
时卿无声无息躺在床榻,她的脸色惨白如纸,几近透明。
时凌云握住她手,只觉凉意渗人。
他急声朝女医发问:“汤药都灌下多副,怎么卿卿还这般痛苦?!”
女医敛了视线,垂首沉声:“时小姐,已是无力回天。”
刹那间,时凌云云怔愣住。
时卿竭力抬起眼皮,从喉中逼出二字:兄长……”
时凌云云闻言,忙将时卿的手握得更紧:“卿卿,你可好些了吗?”
时卿扯起一抹苍白笑意:“兄长,我刚梦见爹爹了。”
时凌云心头一惊,热泪盈眶:“爹爹肯定是来骂你的!谁让你这么不听话,竟敢擅闯慈宁宫喝那毒酒,幸亏太后仁慈用的是良计。”
时卿眼里闪过动容:“太后对卿卿……很好。”
时凌云语塞,他红着眼摩挲着掌心冰凉的纤手,强忍喉中哽痛:“兄长不懂,你对那段崇到底是哪般?”
时卿轻声附和:“欠的吧。”
话落,往事在时卿眼前一一闪过,也许是因儿时他折手为她摘下的一片红枫,也许是为他数年来悉心陪伴。
这般也好,那般也罢。
如今,他的好她总算还清了。
敛回思绪,时卿泪浮于眶,她向石凌云投去盈盈目光:“卿卿,对不起兄长与爹爹……”
明明她应长长久久陪伴家人左右,却因一步错,步步错,再无回旋余地。
如果上天能听到她的发愿,她只希望自己下辈子还能做爹爹的女儿,兄长的妹妹。
时凌云慢慢将头转开,眼泪默默落下。
时卿如何不懂,她抬眸望向珠窗外:“兄长,初雪……来了。”
时凌云茫然看去,却见外头夜色深沉,无风无雨……亦无雪。
他握在掌心的纤手微颤,就听时卿羸弱出声:“兄长,我冷。”
时凌云眸色微黯,抬手摒退所有下人后,将她抱入怀里。
哽咽着轻哼小时候常哄妹妹睡的童谣:“东来的风儿,西来的风儿,到我家里做个窝儿,东来的燕儿,西来的燕儿,到我窝里下个蛋儿……”
风吹窗响,雪花片片,纷纷扬扬飘落。
时凌云抱紧怀中软玉,睁着酸涩的双眼定定望向窗外,哑声道:“卿卿,雪下了。”
回应他的,是掌心握的那只冰冷小手……骤然垂落。
风雪吹进屋内,也将时凌云云双眸吹的满目模糊。
……
大门外,段家马车疾驰而过。
段崇走下马车,心底恍然一痛,脚步跌乱险些摔倒。
身侧段夫人忙将他扶住,音带哭腔:“崇儿,你可还好?”
段崇拍了拍母亲的手,示意无事,目光却落在了将军府落寞的门庭上。
段夫人见他心不在焉,循着他的视线看去,心中了然。
她带了几分小心:“你此番能平安归家,都是卿卿替你求情的缘故,你要不去看看她?”
段崇犹豫片刻,还是摇了摇头:“过两日就要大婚了,还有许多事要忙,等之后我再登门向卿卿道歉。”
听他这般说,段夫人也只能抹着泪应允。
三日后。
段崇穿着红袍,胸前挂着红彩球,心中却始终空落落的。
这几日他都没见到时卿,难不成她已经气到连他大婚都不来看了?
吉时将至,喜婆催促:“新郎官,快快上马!”
段崇岿然不动,目光仍望向将军府方向。
怔愣片刻,段崇心内不甘更甚。
他将手中绣球递给下人,留下一句:“我去去就来。”
话落,他快步朝隔壁将军府走去。
将军府外竟无人看守,段崇皱着眉迈步走去,只见大门堪堪虚掩。
段崇心中莫名收紧,他推开府门,一片素白映入视线。
只见府内夹道,挽联花圈林立两侧,风一吹,白纸钱交杂落下。
他一袭大红喜服立于其中,刺眼夺目。
段崇大脑空白了瞬,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的感官知觉。
他喉头发哽,疾步朝里走去,嘴里还大喊着:“卿卿——!”
刚走到大厅外,他就直直定在了原地,瞳孔里全是大厅中央那口巨大的黑棺。
段崇嘴角有些发颤,他缓缓转移视线,见到了火盆前站着的时凌云。
不过短短几日没见,向来意气风发的时凌云满脸憔悴,那红肿的眼哪是战场少将会出现的神情!
段崇心头冷意骤生,浑身似乎都坠入到冰窖之中。
“大哥,卿卿呢?”
时凌云看着段崇那一身大红喜服,苍凉一讽,转而看向那黑棺后的灵位。
段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一块牌位直直刺入眼底:慈妹时卿之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