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小玔蓦地从床上起来，有些手忙脚乱的换衣裳。
徐楠也听到了电话内容，一边给她整理东西，一边说道：“我去帮你给导演请假，你快去医院。”
山庄门口，裴小玔拿着手机正要叫网约车，却看到穆冽开车在路边等着。
“上车。”他神情凝重说道。
就在刚才，他也知道了事情的严峻性。
裴小玔没心思多顾虑，匆匆坐进了副驾驶。
系上安全带，她浑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和发冷。
穆冽看着她，略微沉默后伸手将她的左手包裹在掌心。
“别怕。”
沁透肌肤的暖意一阵阵传来，褪散了此刻近乎将她吞噬的寒冰。
穆冽极速开着车，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。
重症监护室。
穆冽和裴小玔站在病房门口，看到前几天还安好的裴父躺在病床上，消瘦得不成人形，浑身插满了管子。
裴小玔就那样怔怔看着，足底像被钉在了原地，怎么都迈不开步子。
穆冽先行走进去，对着裴父敬了个军礼。
“连长。”绕是铁血汉子，此刻嗓音也有些沙哑。
裴父看着他，沧桑的眼底透着微微感慨：“当年连里五个新兵蛋子，就你年龄最小……”
回忆着过往，他的视线转向病房外杵着未动的裴小玔，又虚弱道：“如果当初你没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哥，而是叫叔……你和小玔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……”
一个辈分之称，成了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却无法改变的阻碍。
穆冽站在床边，身形透着落寞。
他垂着眼帘：“都过去了。”
裴父疲惫叹了口气：“以后不管怎样……请你多照顾她，拜托了。”
穆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，沉声应道：“好。”
这时，病房外的裴小玔也调整好了状态，缓缓走了进来。
穆冽看了看她，转身走了出去，将病房门带掩。
裴小玔看着病床上憔悴的男人，眼眶有些涩痛，心底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。
前阵子不是还天南地北地在找她吗，怎么突然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再也起不来了呢。
“小玔。”裴父看着她，眼眶微微湿润，“到爸这儿来，爸……看不清你。”
裴小玔僵了僵，沉默地往前走了两步。
“爸的遗嘱已经立好了，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。”裴父的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，仿佛要将这些年未曾仔细看清的模样全都印在脑子中。
裴小玔蜷紧了手指：“我不需要那些。”
“爸当年错了，是真的错了……”裴父的情绪微微激动，一旁的心电检测数据也变得起伏，“我不是个好父亲，也不是个好丈夫……这辈子都不配得到你和你母亲的原谅……”
提及母亲，裴小玔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你不配提她。”
母亲当年的离去，是她心底永远的痛。
“小玔，对不起……”裴父布满皱纹的眼角淌落下滚滚热泪，“再叫我一声爸，好不好……爸等了五年，已经等不下去了……”
裴小玔涩痛的眼眶渐渐变得模糊，她竭力抑制住情绪，直直看着他：“当年妈等了你那么多年，你在哪？当年我追在你车后喊你爸的时候，你又在哪？”
“裴振华，是你毁了我人生词典中的父亲二字，是你亲手毁掉了一切！”她哽着声，泪水滂沱而落。
裴父大口喘气，眼底带着痛色。
他努力抬手指向裴小玔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床头的报警器刺耳的响了起来，医生护士和赵琳一并冲了进来。
赵琳看着裴父这副模样，心痛又无措。
她转头看向裴小玔，差点就要跪下：“小玔，老裴就盼着你叫他一声爸……求你了……就圆了他最后的心愿吧……”
裴小玔僵硬地站着未动，泪水哗哗直淌，紧抿的唇却怎么也张不开。
穆冽看着她垂在身侧一直颤抖的手，大步走过来一把攥住，将她的手和裴父悬在半空中的手交握在一起。
十指相缠，血脉相连的温度贯穿彻底。
“滴——”
心电检测电子屏上，划过一条直线，再也没有了任何起伏。
“老裴！”赵琳嘶声大喊，跪在了病床边。
医生停下动作，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。
“患者裴振华，死亡时间……”
裴小玔怔怔看着这一幕，身体的温度渐渐流失。
眼泪无声流淌，她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。
三天后。
穆冽协助赵琳一并处理完裴父后事。
这几天，裴小玔依旧沉默不语，没有开口说一个字。
他知道，人一旦悲恸到极致，早已情不由己。
从陵园回来，穆冽开车将裴小玔送回江景公寓。
下车后，穆冽正要说话，却看到她脸上满是血，鼻血还在不断滴落，触目惊心。
“快仰头。”
穆冽心一颤，连忙拿纸巾给她擦拭止血。
“怎么回事，流这么多血？”
他拿湿巾擦拭干净，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担忧。
裴小玔没说话，只是轻轻摇头。
她知道，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
“咔嚓——”
一道闪光灯亮起，随即从旁边的花坛后走出几个记者，纷纷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下这一幕。
穆冽想带着裴小玔进小区，但记者们纷涌而上将他们围住。
他口袋里的火柴盒掉落到地上，差点被人踩到。
他刚弯腰捡起，耳畔响起了记者的声音。
“裴小玔，这不是你从不离身的火柴吗，怎么在这位男士身上？”
“裴小玔，请问他是你交往多年的男友吗？”
“……”
裴小玔看着穆冽手中的火柴，眸色透着悲戚的空洞。
眼看那些人还要不断靠近，穆冽抬手揽住裴小玔肩膀，保护意味十足。
他刚要说一句‘我是她男友’，这几日一直未曾说话的裴小玔，倏然开了口。
“他是我叔叔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