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桑闻言,身子晃了晃。
原来悲恸的极致,是会哭不出来的。
只会觉得浑身冰凉,比没有燃引魂香的子夜还要冷。
扶桑缓缓行了一个礼,再抬头,眼底变成了一汪平静的湖水,没有任何一丝波澜。
三日后,城外。
一个用冰砌的巨大祭台上,冰棺被安置在中央。
祭台周围被持着弓弩的士兵重重包围,插翅难飞。
秦穆渊在台下看着扶桑白术二人,声音与冰没有区别。
“开始吧。”
白术走到冰棺前,掌心按在冰棺上。
严丝合缝的冰面开始消融,不多时,棺内的人就将完整露出。
扶桑神情难明的看着秦穆渊。
可就在此时,一阵风沙骤起。
众人一时难察,待再睁开眼,冰棺内的锁魂珠已经不见。
祭台上,国师拿着锁魂珠,冲着秦穆渊怪异一笑。
“陛下,言而无信,非君子所为啊。”
秦穆渊眼睛黑得如深渊。
国师举起珠子,声音嘶哑:“只要拿到《万物生花》的上册,臣也可以复活公主。不然……”
他随意的颠着珠子,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。
扶桑一时紧张不已,却听秦穆渊冷笑一声:“你们已经耗完了朕的耐心。”
他一抬手,弩箭如泼天大雨射向祭台。
几轮铺天盖地的箭雨过后,秦穆渊才挥停。
祭台一片狼藉,箭矢遍地。
国师身中数箭,倒地不起。
锁魂珠竟被他紧紧护在怀里,未伤分毫。
秦穆渊竟早料到,国师也想要锁魂珠!
白术为了护着扶桑,也中了箭,狼狈的倒在扶桑的怀里。
秦穆渊走到国师面前,拔刀一挥。
手起刀落间,国师拿着锁魂珠的胳膊便掉落在地,珠子滴溜溜的滚到了扶桑的面前,她连忙捡起。
秦穆渊又转身走到白术面前,表情嗜血。
扶桑挡在了二人中间,顶着秦穆渊充满杀意的眼神大声说:“我可以现在就复活公主。”
秦穆渊神色全然不信任。
扶桑使了个障眼法将锁魂珠放进白术的怀里,随后走到冰棺前停下。
秦穆渊不知为何,没有阻止。
他看着眼前两张一摸一样的脸,瞳孔微微颤了一下。
扶桑单手捏了一个诀,在苍灵的脸上划过。
霎时间,手底下出现了另一张脸。
秦穆渊心里一震,一种古怪的感觉不可遏制的涌来上来。
他看见扶桑转过身,定定看着他,说道:“萧泽。我是苍灵。”
萧泽,这是当年他在苍国的化名!
秦穆渊头忽地一阵晕眩,竟退了一步。
他垂下眼,哑声问道:“若你是苍灵,那你这些天一直在骗我?”
扶桑静静的立在那儿,没有否认。
只说:“放了我师父,我自愿跟你回去。”
秦穆渊看了她许久,一抬手,周围的士兵放下了武器。
扶桑吹了声口哨,潜伏在四周的南禺山弟子冲了上来,将白术带走了。
……
秦穆渊将扶桑带回,软禁在未央宫里。
回到长英殿,他便叫人上酒。
一杯又一杯。
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侍卫过来禀报:“陛下,桑夫人逃了!”
秦穆渊眼底腾然升起一团怒火,他狠狠的摔碎酒壶,寒声道:“追!”
扶桑逃到了悬崖边,已无路可走。
从崖底吹上来的风吹得她摇摇欲坠,似乎能将单薄的她随时卷入其中。
刺骨的风呼啸着,却没有她的心冷。
子夜快到了,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。
她看了一眼漆黑的崖底,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。
忽然,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。
“苍灵!”
扶桑回过头,看着追了上来的秦穆渊。
秦穆渊眉头紧锁,声音似冰:“你答应过跟我回去的。”
他难得出现急切的表情,这是认识他来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,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。
“萧泽……哦不,应该是秦王陛下。”扶桑静静的喊着他。
没有仇恨没有爱恋,只有平静。
“自始至终,我都没有骗过你,事实上,几天前我才恢复记忆。”
秦穆渊脸色一变,看着她被风吹得摇摆的身子,心也跟着狠狠的动着。
扶桑恍然的说着:“没想到已经五年了,可我只觉得五年前城门前的见面还如昨日一般。”
“真是可笑,爱一个人是这么的容易,恨一个人也是这么的容易。”
扶桑平静的看着秦穆渊,竟恍然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痛楚。
她唇角苦涩,可仍旧执着的,一字一顿的将话说完。
“你知道吗?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,是死而复生。”
“我宁愿一直失忆,这样就能忘记你所做的一切,因为想起一切后,我更恨的,是还会为你心痛的自己……”
扶桑说着说着,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。
她竟然还爱着秦穆渊,这多么好笑。
扶桑感觉眼睛有些酸涩,心好像在痛,但已经无所谓了。
窒息的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。
她看着自己青灰的手指,惨淡一笑。
现在自己就是一个人不人,鬼不鬼的怪物,这样苟活着算什么。
扶桑喃喃的说道:“苍国的公主早该死去了。”
月亮高悬在悬崖之上。
月亮中的扶桑,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。
秦穆渊眉心狠狠一跳,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“回来!”
他冲上前,伸手想要抓住扶桑。
却只徒劳的擦过一片衣摆。
崖底的风轻轻一卷,那人直直就坠了下去!